737max在短短5个月内发生两起空难，造成了包括8名中国同胞在内的338人不幸遇难的严重后果。根据目前的初步调查结果及媒体披露的相关信息，波音公司可能在737max飞机研发和运营过程中存在明显的失误或过错，对8名中国公民的不幸遇难可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保护我国公民的合法权益和生命财产安全，同时促进航空运输安全水平的持续提升，建议我国相关部门开展对波音公司的刑事调查。
一、两起空难概况
2018年10月29日上午，印尼狮航一架由波音737max执飞的飞机，在从雅加达起飞大约13分钟之后失联、坠毁，机上189人不幸全部罹难。时隔不足半年，2019年3月10日，一架埃塞俄比亚航空公司的波音737max型客机起飞后6分钟坠毁，机上的149名乘客和8名机组人员不幸全部遇难，其中包括8名中国乘客。
这两架失事客机均为全新的737max型飞机，均是在起飞后不久经历了不寻常的急速下降及爬升，空速仪表也出现异常读数，两架客机的飞行员均尝试折返，但最终都是坠毁。埃塞方表示，通过读取失事埃塞航客机黑匣子的数据，发现与狮航失事客机的黑匣子数据“明显相似”。
初步调查结果表明，波音在737 max客机上安装的mcas（机动特性增强）系统在两起空难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所谓的mcas系统是一种应用于737 max飞机的俯仰机动能力增强系统，波音在737max飞机上换装新发动机后，发动机更改导致飞机机头容易抬高，因此使用了一个机动特性增强系统（mcas）来避免飞机进入失速。当飞机的迎角过大时，mcas系统就会启动。为了监测迎角大小，mcas系统需要依赖飞机上安装的传感器,如果检测到迎角接近失速状态，该系统就会通过调节位于平尾的水平安定面，增加飞机的低头力矩,以改出失速。
二、国外刑事调查失事飞机制造商的情况分析
（一）刑事调查其他空难事故的案例
2009年6月1日法航一架空客ａ330客机从巴西里约热内卢飞往巴黎，途中坠毁于大西洋，228名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遇难。调查发现，这架飞机空速管存在问题，可能是坠机原因之一。法航遭指责知晓空速管问题却未及时采取足够措施。后来，法国一名法官就法国航空公司客机失事一案，对客机制造商-空中客车公司进行刑事调查。
2012年5月俄罗斯对印尼境内发生的俄罗斯苏霍伊超级100型支线客机飞机失事事故启动刑事调查。
经研究表明，韩国、法国、俄罗斯等国均有刑事调查失事飞机制造商的案例，涉诉罪名主要是“过失杀人（即过失致人死亡）罪”等。
（二）波音被刑事调查的情况
2019年4月初，埃塞航空难一名法国遇难者的家属以“过失杀人”罪名向巴黎法院起诉波音公司。
在美国，联邦检察官调查商用飞机设计获得监管机构批准的细节，或利用刑事调查深入调查联邦航空局与波音之间的交易，都是极不寻常的。对客机项目的调查，或安全监管中可能存在的失误，通常被当作民事案件处理，联邦航空局以前始终拒绝外国政府或航空公司刑事调查和追究波音的责任。
但是狮航和埃塞航空难打破了美国的“惯例”。据美国《西雅图时报》3月20日报道称，由于波音和faa检查人员之间可能存在“亲密关系”，致使飞机机型认证程序可能存在漏洞。fbi已加入对波音737max认证的刑事调查，为美国运输部正在进行的调查提供资源。美国调查人员正在核查波音公司是否存在对新型飞机的安全性能的虚假陈述或遗漏。消息人士指出，737 max的研发人员已经收到司法部门的传票，要求其于当月内提供737 max研发相关的通信、电子邮件等信息。7月1日，据《华尔街日报》引述知情人士的话称，美国联邦检察官已发出传票，索取波音公司787梦想飞机的相关生产记录，调查正在扩大到波音在华盛顿州和南卡罗来纳州的工厂，涉及波音更多型号客机的工程开发和生产过程。
另外，5月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正在调查波音公司是否如实地向股东披露了与停飞的737 max客机有关的问题。sec执法部门的官员正在调查波音是否就飞机的实质性问题向股东充分披露。该机构还在审查这家飞机制造商的账目，以确保其财务报表恰当地反映了这些问题的潜在影响。
刑事调查的关键环节是寻找相关证据，证明有关责任人已经知晓737 max客机存在某些缺陷，但仍然采取了措施加以掩盖等事实，如果调查人员发现相关责任人明知或应知其犯下错误然后掩盖错误，这是欺诈和犯罪意图的典型证据。与之相反的是，对同时出现的、待解决的一些技术问题的例行评估，这其中可能存在失误--但其可能并不构成犯罪。
如果美国调查部门确定波音在737 max客机的安全性能上撒了谎，那么波音将面临来自联邦政府的欺诈起诉。如果美国决定起诉，那么波音将可能被处以高额罚款，相关责任人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即使不起诉，波音也要应对来自受害者家属的赔偿要求。
三、中国刑事调查波音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分析
（一）刑事管辖权问题
根据《刑法》第八条规定：“外国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外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或者公民犯罪，而按本法规定的最低刑为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可以适用本法，但是按照犯罪地的法律不受处罚的除外。”
该法条是关于保护原则的规定，保护原则是以保护本国利益为标准，凡侵害本国国家或者公民利益的，不论犯罪人是本国人还是外国人，也不论犯罪地在本国领域内还是在本国领域外，都适用本国刑法。由于埃塞航空难中有8名中国乘客不幸遇难，所以适用中国的《刑法》管辖。
（二）罪名的认定
适用《刑法》的保护原则必须满足以下条件：一是这种犯罪按照我国刑法规定的最低刑必须是3年以上有期徒刑；二是按照犯罪地的法律也应受刑罚处罚。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和可能发生的不同情形，波音公司及其相关责任人涉嫌触犯不同的罪名。
1、涉嫌构成“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的产品罪”
在737max客机的设计制造阶段，如果波音已经知悉或应当知悉飞机存在严重的质量瑕疵和安全隐患，并且波音是通过隐瞒、欺骗或舞弊等手段，获得了联邦航空局（faa）对该型飞机的适航认证，则波音公司及其相关责任人涉嫌构成“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的产品”罪。
根据《刑法》第一百四十六条之规定：生产不符合保障人身、财产安全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电器、压力容器、易燃易爆产品或者其他不符合保障人身、财产安全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产品，或者销售明知是以上不符合保障人身、财产安全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产品，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后果特别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
该罪的主体为一般主体，即达到刑事责任年龄、具有刑事责任能力的任何人均可构成本罪。另据《刑法》第一百五十条之规定，单位也能构成本罪的主体，即波音公司也能构成本罪。
该罪是故意犯罪。这种故意在生产环节上表现为，对所生产的737max客机不符合适航标准采取放任的态度，或者明知所生产的产品不符合保障人身、财产安全的有关适航标准而仍然继续生产的；在销售环节上表现为，明知所销售的737max客机不符合适航标准而仍然予以出售的。即使造成埃塞航空难不是波音公司及其相关责任人之主观追求，更非犯罪目的，但行为人对可能发生的危害后果，基本上是处于放任的主观心态。
2、涉嫌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
在737max客机的设计制造阶段，如果波音公司已经尽到了严格要求产品质量的注意义务，但因为某种疏忽行为而导致出现了不合格产品，波音公司相关责任人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生产和销售了不符合安全标准的飞机，此时波音公司及其相关责任人不构成上述“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的产品”罪或其他故意犯罪。但由于狮航空难前后波音涉嫌存在严重过错，所以波音公司相关责任人仍然可能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
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所谓“过失致人死亡”罪，是指过失致人死亡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本法另有规定的，依照规定。
该罪主要构成要件：犯罪主体必须是达到刑事责任年龄和有刑事责任能力的自然人；犯罪的直接客体必须是他人的生命；主观上只能由过失构成，即疏忽大意或过于自信的过失；客观上必须造成致人死亡的后果。
（三）相关责任人可能构成犯罪的情况分析
目前，虽然造成狮航、埃塞航空难的具体原因尚未确定，但是根据两起空难相似的事故征候、初步调查报告、faa审查后发现的问题和波音自行承认等方面可以初步认定，波音在737max飞机上安装的mcas系统很可能是造成两起空难的重要原因。波音在mcas系统的设计、制造、适航认证、飞行员培训以及狮航空难后的处理等环节存在重大过失，这些过失很可能与空难的发生（特别是埃塞航空难）存在因果关系。
首先，在737max设计和适航认证阶段
多年来因资金和人力短缺，联邦航空局一直授权波音公司承担证明其自身飞机安全性的工作，将737 max系列大量安全评估工作交由波音进行。因此，波音的工程师为mcas做系统安全分析，并得出该系统“符合联邦航空局所有适用的规章”的结论。在相关评估报告中，错误地将mcas系统的故障评估为“有害”的危险级别，该级别低于“灾难性”的一个级别，定级有误说明设计者对mcas失效可能造成的后果严重性估计不足，对这个系统的软硬件都没有配置足够的鲁棒性。
mcas本身存在诸多设计缺陷。该系统可被反复触发，每次触发都会对水平尾翼倾斜幅度进行控制，并且相关控制不会因飞行员的相反手动指令输入而停止。mcas反复多次被触发后，飞机就可能达到俯冲状态。此外，虽然737 max系列飞机装有两个传感器，但mcas仅根据一个传感器读数触发工作，而没有对两个传感器进行比对。狮航空难初步调查显示，在起飞前滑行和飞行阶段，失事飞机的飞机姿态读数都相差约20度，埃塞航失事飞机两个传感器显示的读数相差竟然高达近60度，系统本可据此判断传感器出现故障，但是实际却没有。
波音向联邦航空局提交的关于737 max飞行控制系统的最初安全分析报告数据与实际不符。原始报告文件显示，mcas控制水平尾翼的极限倾斜幅度为0.6度，但波音随后发现，需要更大幅度调整水平尾翼倾角避免飞机失速，0.6度的指令极限实际被增大至超4倍，达到2.5度。直到狮航空难后，波音才首次向相关航空公司证实mcas指令极限为2.5度。
在737 max适航认证和737 max飞机的前期商业飞行过程中，有多名工程师、飞行员向波音或faa报告737 max飞机存在飞机控制问题，但都没有引起任何重视，或者被故意隐瞒。
从以上四点可以看出，波音知道或应对知道mcas存在重大缺陷，但还是在适航认证中设法掩盖真相，所以波音可能构成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的产品罪。
其次，在狮航空难发生的阶段
波音未向客户、飞行员和机务人员提及mcas的存在，飞行手册、培训材料也没涉及该系统，波音也未对737 max系列飞机的飞行员进行严格针对性培训。2017年，当美联航准备入手737 max飞机时，飞行员的训练资料是波音公司提供的2小时ipad训练课程，以及一份13页的操作手册。
狮航飞机坠毁后，世界各国的737 max系列飞机飞行员才首次知道mcas的存在。飞行员和航空专家称，在mcas运行时，737 max的手动功能受限，以往的正确处置方式对飞机失效，这必然会使失事客机飞行员对发生的状况困惑不解。
这表明波音一直在刻意隐瞒真相，直到狮航飞机失事后，波音才向世人披露737 max飞机上安装了存在重大安全隐患-mcas系统。
最后，埃塞航空难发生的阶段
从2018年10月狮航空难发生后到今年3月，波音一直未能完成mcas系统的软件更新，最终造成埃塞航飞机可能也因mcas系统而坠毁。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埃塞俄比亚航空局公布黑匣子初步分析的同一天，波音宣布，已完成了最新软件的更新，此次软件更新主要是针对飞行控制系统mcas（机动特性增强系统）。
波音于5月18日首次承认，其737max机型飞行模拟器软件存在缺陷。波音737 max的全功能飞行模拟器不是为了应对模拟防失速系统“机动特性增强系统”（mcas）问题而设计的。当前飞行模拟器的软件无法再产生类似3月埃塞俄比亚航空公司空难与去年10月狮航客机坠毁时的特定飞行状态。模拟器对飞行员培训极其重要，当飞机上的系统会严重影响飞机飞行时，通过飞行训练模拟器训练才符合安全文化。并且波音没有说明它何时首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及是否通知监管机构。
6月7日，美国国会议员peter defazio和rick larsen表示，波音公司于2017年11月就获悉了737 max客机的驾驶舱警示灯系统存在故障，但该公司随后决定将对这一软件的修复推迟到2020年。该驾驶舱警示灯会在记录大气气流和机翼夹角的两个传感器出现数据不一致时亮起，被称为“迎角不一致警示灯”，该警示灯被认为在两起重大空难事故中发挥作用。即使已经发生了狮航空难，波音也没有及时解决737max飞机上的“迎角不一致警示灯”问题，可以说，波音是在放任埃塞航空难的发生。
美国联邦航空局当地时间6月2日宣布，波音一供应商制造的“前缘板条轨道”部件中，可能多达148个部件存在故障，受影响的飞机包括全球的179架737 max和133架737 ng飞机。
当地时间6月26日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表示，在上周的737max模拟器测试中发现了max飞机新的安全隐患：飞机某一微处理器存在缺陷，会使机头朝下，而飞行员无法在数秒内解决这一问题。目前暂时还不清楚该问题是软件问题还是硬件问题。
狮航空难发生后，波音应该充分了解到mcas系统的缺陷和危害性，其对737 max客机飞行安全的注意义务和保障责任已经提升到很高的程度，但是波音相关责任人却始终没有采取有效的处置措施来避免事故的再次发生，波音相关责任人就涉嫌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
四、结论和建议
综上所述，根据中国《刑法》第八条、一百四十六条、一百五十条和第二百三十二条的规定，波音公司（以及faa）的相关责任人对8名中国公民的不幸遇难可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埃塞航空难原因被查明确实与mcas系统有关，并且波音及其相关责任人在737适航认证或狮航空难处置等方面确实存在重大过错，则中国司法机关可以对波音公司及其相关责任人发起刑事调查和追诉。
当然，要实际行使上述刑事管辖权存在着较大客观困难，因为相关犯罪人是外国人，犯罪地点又是在国外，如果该犯罪人不能依法引渡，或者没有在我国领域内被抓获，我国就无法对其进行刑事追究。但是，如果中国司法机关不进行追诉，就等于放弃自己的管辖权。为了保护我国国家利益，是为了保护我国驻外工作人员、考察访问人员、留学生、侨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中国应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中国有巨大的民机市场，中国对波音公司进行刑事调查可以有效地震慑相关责任人和波音公司，促使波音公司积极配合中国政府部门对737 max客机进行的适航审查，促使波音公司积极赔偿中国航空公司和遇难同胞家属的损失。
（航空工业发展中心 陆峰 王元元）
本篇供稿：系统工程研究所
运 营：李沅栩